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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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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5

老實說, 程菲這會兒雖然看起來比昨晚清醒多了,但實際上,她宿醉頭疼, 整副腦子還跟攪了團漿糊似的。

在周清南對她發出最後那句靈魂拷問的時候, 她整個人還有點懵。

一時間分不清是這位爺想得太多, 還是自己的行為確實不妥。

“你當我出來賣的?”

話音落地,套房客廳悄然一靜。

程菲呆滯地怔在原地, 清透晶瑩的眼瞪得圓圓的, 瞧著眼前這位臉色陰晴莫測的大佬。

沈默, 沈默, 死一樣的沈默。

足足三秒鐘過後, 她才眨了眨眼睛, 遲鈍地反應過來——大佬這個結論雖然很詭異,但也並不是毫無根據。

前兒夜裏剛給人強吻了一頓,轉頭第二天就摸出八張百元大鈔丟人面前, 無形當中就把這場純粹的意外給轉化成了一場一點不純粹的金錢交易。

這誤會可不就是鬧大發了嗎?

失策!

回過神後的程菲只覺更加窘迫,本來就通紅的兩腮溫度也躥升得更高,導致她整顆腦袋直接成了只熟透的蘋果,緋紅欲滴。

“不是不是,周總您誤會了。”程菲面紅耳赤地解釋,急得舌頭都快掄不直,“我、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那你什麽意思。”周清南低聲問。

昨晚她幾兩黃湯下肚, 醉酒失態,周清南本來並不打算跟這小東西計較。想著他一個男人,讓她抱了就抱了, 親了也就親了,今天只要誰都不提, 當沒發生過,這事兒自然而然就能翻篇。

哪成想,這姑娘今天一大早起來,會直接幹出這麽件離譜的事。

直接扔給他800塊錢,幾個意思?

拿他當只鴨打發?

這頭。

眼瞧這位大佬薄唇緊抿眼神暗沈,程菲就是腦子再迷糊也察覺到了他的不爽,心中又焦灼又不安,頓半秒,囁嚅著小聲說:“我想著昨天晚上自己做的事情,實在太罪大惡極了,肯定給你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陰影……這不是想著,補償一下你嗎。”

周清南聽完,讓這小女人給氣笑了:“你剛才在屋裏磨磨蹭蹭那麽久,就想出來這麽一個補償的招?”

程菲:“……”

周清南直勾勾盯著她,齒根磨了下槽牙,聲音低得危險:“你怎麽這麽能呢。”

“總之、總之我不是想羞辱你!”

他沈聲說話時本就極具壓迫感,再配上這副像是要把她給生吞活剝了的眼神,著實嚇人得很。

程菲胸腔裏的心臟跳得飛快,慌亂地爭辯了句,眼風一掃,瞟見自己手裏捏著的百元大鈔,趕緊藏到身後去,補充道:“你既然不願意接受我的金錢補償,那就算了,我向你誠懇地道歉。”

說到這裏,她停頓了下,為彰顯誠意還特地彎下腰給他鞠了一躬,正色道:“對不起!”

周清南耷拉著眼皮定定瞧著她,沒有吭聲。

這邊程菲鞠完躬,等了一秒,見頭頂上方的大佬沒反應,心中惴惴又忐忑,不禁悄然擡眸,偷看了周清南一眼。

周清南薄唇緊抿成一條線,又盯著程菲看了半秒,而後便側過頭,壓抑什麽般沈沈緩慢地吐出一口氣,沒有語氣地說:“昨晚的事,就當沒發生過。”

“……”程菲眸光微閃,溢出一絲詫異的光,徐徐直起身,楞怔地望住他。

男人英俊冷厲的側顏被籠在清晨的日光中,因為背光,顯得有些模糊,教人看不清他眼底神色。

只聽見那道磁性嗓音繼續傳來,冷靜地道:“你我誰都不要再提。”

程菲輕輕抿了下唇瓣。

當沒發生過,誰都不要再提。

這些分明都是她希望得到的結果,可當這些話真的從這人口中說出時,一絲淡淡的失落卻從心底深處升起,縈繞在了她心尖。

片刻,程菲回過神,嘴角微勾擠出個禮貌的笑,點點頭,應他:“謝謝你不追究,我知道了。”

屋子裏又靜了靜。

就在這時,“砰砰”敲門聲從外面傳來,是客房部的清潔工阿姨,隔著一扇門板詢問裏面,道:“請問需要打掃房間嗎?”

“哦,不用了。”程菲下意識拔高音量回了句,“我們今天會退房。”

“好的。”清潔工阿姨離開,腳步聲沿著走廊逐漸遠去。

突然出現的阿姨就像一場及時雨,將屋裏微僵的氣氛打破。

周清南合了合眸,扭頭看身前的姑娘一眼,語氣和眉眼神色皆柔緩下來,淡淡地說:“坐下吃飯吧。”

“哦。”程菲點頭,有點不自在地動身挪步,坐到了周清南對面的餐椅上。

低眸一瞧,面前擺著幾份白粥和小菜糕點,樣式精致,都很清淡。

對面的周清南註意到程菲的目光,以為她對面前的早點不太滿意,便柔聲道:“你昨晚喝多了,今天一整天估計都會頭疼,所以早餐我給你點的清粥,有助於解酒。”

“嗯,謝謝你。”程菲囁嚅著回了句,然後就低頭吃起來。

周清南又看了她須臾,也動筷進餐。

之後,兩人各自吃著自己面前的早飯,沈默安靜,再也沒說過一句話。

沒一會兒,程菲剛喝完小半碗清粥,夾起一塊精致的小花卷咬了口,正咀嚼著,忽然聽見對面傳來一陣細微而清脆的哐當聲。

她下意識擡起眼簾。

看見周清南已經放下碗筷,隨手抽出張餐巾擦嘴,垂著眸,姿態閑散,臉色平淡。

程菲怔了怔,目光看向男人面前的餐具。

包點、清粥還有所有小菜,全都一掃而空,吃得幹幹凈凈。

居然就全都光盤了?這麽快?

她詫異,腮幫鼓鼓地脫口說道:“你就吃完了?”

“嗯。”周清南把用過的紙巾丟進垃圾桶,掀高眼皮看她一眼,語氣冷靜而溫和,“你慢慢吃。”

雖然這位爺放話讓她慢慢吃,但程菲想起今天還要趕路,哪裏還真的讓他等太久,也顛顛地加快速度。

直接把手裏的花卷囫圇塞嘴裏。

嚼吧嚼吧,有點噎,幹脆端起粥碗猛喝了一口。

然後被嗆到,又捂著嘴悶悶地咳嗽起來。

程菲白皙小巧的臉蛋瞬間漲紅一片。

對面的周清南看她吃得太急,眼淚都被嗆出來,一雙黑玻璃珠似的眼眸蒙上一層霧氣,濕漉漉的,瞧著柔弱楚楚我見猶憐,食指很細微地蜷了下。

骨子裏有什麽又開始蠢蠢欲動。

癮念翻湧,他又想抽煙了。

“你慢慢吃,不著急。”周清南不動聲色移開眼,語氣很平靜,說話的的同時,順手還給程菲倒了一杯茶,傾身,推過去。

程菲飛快接過茶水輕抿了口,等喉嚨裏的那陣癢意緩下去,才清清嗓子,回他:“這裏去蘭貴還要好幾個鐘頭,我早點吃完可以早點出發。”

周清南:“早到十分鐘和晚到十分鐘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好像確實是這樣。

程菲被哽了下,汗顏,停頓半秒後又掏出手機,邊打開訂票APP察看今天從平南到蘭貴的大巴信息,邊眼也不擡地問對面:“周總,現在才早上八點多,我之前查到從這裏到汽車總站也就二十來分鐘,我訂個九點半的票應該能趕上。您意下如何?”

周清南隨手將桌上的煙盒跟打火機拾起,沒什麽語氣地應她:“侯三安排了車。”

程菲動作驀地一僵,坐在椅子上反應了兩秒,才想起,侯三就是昨天去機場接他們的瘦猴大哥。

昨天周清南告訴她,這次他來平南,根本沒有事先知會過侯三,但侯三卻提前收到了消息與他聯絡。

現在又連他們去蘭貴的車都已經安排好……

程菲輕皺眉頭,意識到,侯三背後的人,對他們兩人的行蹤是真的了如指掌。

短短幾秒鐘的時間裏,程菲思緒萬千,腦子裏亂糟糟的,有點擔心又有點害怕。直覺告訴她,這次的蘭貴之行不會如她所願的那樣一帆風順。

琢磨著,她又低頭喝了口粥,臉上若有所思,沒有說話。

這時,對面的男人又再次出聲,平緩而冷靜地說:“別想那麽多。天塌下來,還有我在上頭給你撐著。”

聞聲剎那,程菲楞怔了瞬,心頭那股強壓多時的情愫再次潮浪般用來,將她鋪天蓋地淹沒。

他的話輕描淡寫,卻透著令人安定的魔力。

程菲看著周清南深不見底的眸,須臾,緩慢地頷首,朝他綻開一抹淺笑,“嗯。”

隨後,周清南便徑自起身,邁著一雙大長腿行至客廳盡頭,將用於隔斷的玻璃門往邊兒上一推,到陽臺上抽煙去了。

晴空萬裏開闊,天邊流雲變幻。

周清南點燃一根煙,縹緲的煙霧裊裊升空,又在風力的摧殘下拉扯、掙紮,直到消失。

人性的貪念何其可怕。

近得一寸,總會貪求一尺。

要麽就永遠碰都不碰,沾過之後再強迫自己放手,難比登天。

周清南有些頹然地闔上雙眸。

昨晚過後,他已經感受過她嘴唇的柔軟、身體的馨香。後來在沙發上睡下,躺了一夜,就夢了她一夜。

腦海中反覆回憶起那張朱潤飽滿的唇、那脆弱可憐又霧蒙蒙的眸,還有她稀裏糊塗間發出那陣哭聲,綿軟嬌嗲,一聲聲,喊他作“小哥哥”……

這一切的一切,全都逼到周清南快要發瘋。

可是又能怎麽樣?

哪怕他已經入了魔,毒入骨髓最瘋狂的剎那,也不過只敢親吻她微涼的發絲。

如果有未來。

指尖一陣刺痛襲來,周清南回神,將燒完大半的煙放進嘴裏,深深吸了一口。

今天是5月28日。

距離下個月四號,還剩7天。

5月28號,5月28號。

這日子,說起來還有點兒特殊。

周清南在晨光和微風裏抽著煙,眼神有剎那放空,神色沈寂,不知在想什麽。

*

濱港市,平谷區程家。

嘩啦啦的水聲從廚房裏傳出,蔣蘭腰上系圍裙,將一個大號洗菜盆放在水槽裏,正在往盆裏放水。

沒一會兒,水滿至洗菜盆的三分之一處,她看差不多了,反手便擰緊了水龍頭。

一個白色食品袋掛在廚房門的背後。

蔣蘭過去取下來,打開袋子看了眼,裏頭一條大花鰱瞪著一雙魚眼睛張著嘴,唇部一開一合,顯然出氣已經多過進氣,時不時還能掙紮著擺擺尾巴。

見魚還活著,蔣蘭嘴角勾起一抹滿意的笑,將袋子整個提起來,拎到水槽上方往下一倒,大花鰱掉進菜盆,魚得水,瞬間生龍活虎地游動起來。

“你運氣挺好啊。”蔣蘭洗了把手,邊用圍裙擦著手上的水跡,邊涼悠悠地對大花鰱說,“本來說中午就把你給紅燒了,結果我老公要出門辦事,晚上才能回來,好好享受最後的魚生吧。”

話音剛落,一陣低笑便從臥室方向傳來。

蔣蘭微皺眉,回過頭。

程國禮已經換好衣裳走出來。

能生出程菲這樣的漂亮閨女,程國禮和蔣蘭這對夫妻的顏值自然也不會低。事實上,程國禮身高一米八幾,寬肩窄腰身形挺拔,五官輪廓也立體而流暢,年輕時也迷倒過一大片少女。

只是人到中年變得不修邊幅,隨時就套個大褲衩子大T恤到處溜達,久而久之,就連妻子蔣蘭都忘記了自家丈夫還是個大帥哥這件事。

今天的程國禮倒跟平時有些不一樣。

他翻出了衣櫃最裏面的白襯衣西裝褲,沒怎麽走樣的身材往這身裝束裏一套,盤靚條順,精氣神十足,乍一瞧,還頗有幾分年輕時的影子。

程國禮聽見了蔣蘭跟魚的對話,心下好笑,邊往手腕上戴腕表邊打趣她,說:“你跟魚說話,那魚能聽懂?”

“它就是我桌上一道菜,我管它能不能聽懂。”蔣蘭回了句,視線在程國禮身上打量一遭,目露疑色,“你不是陪你老領導去花水溪釣魚嗎?”

程國禮面不改色心不跳,回她:“是啊。”

蔣蘭不理解,伸手隔空在程國禮那身行頭上比劃比劃,“那你怎麽穿得這麽正式,釣個魚而已,連白襯衣都翻出來了。”

“你懂什麽,這叫尊重領導,向領導同志表達最高的敬意。”程國禮笑,過去擡臂抱住妻子,語氣柔和,“時間不早了,得走了,你膽子小不敢殺魚,等我回來拾掇。”

“嗯。”蔣蘭也沒多懷疑,朝程國禮點頭。

程國禮又在蔣蘭臉上親了一口。

這個舉動惹得蔣蘭臉發熱,擡手就打了他一下,低嗔道:“四十幾歲的人了,還膩歪個什麽勁?”

程國禮還是笑,大掌在妻子的腦袋上習慣性地輕揉兩把,轉身出門。

程國禮開著車,平緩駛出小區車庫門。

蔣蘭趴在樓上的窗戶裏打望著,看眼車輛行駛的路徑,一琢磨,確實是去花水溪的路,便也沒再多想。

*

濱港市今天的天氣和平南一樣,都是大晴天。

程國禮的車從平谷區駛出,約莫八分鐘後,在濱港市第八小學的後門附近停下。

坐駕駛室裏等了會兒,不多時,副駕駛席的車門便被人從外面拉開。

程國禮側目,瞥了上車的人一眼,面露不悅:“讓你給我帶的紅牛呢?”

“沒忘。”陳家槐對這老情敵八萬年也沒好臉色,語氣冷冷的,隨手從裝早餐的塑料袋裏掏出一罐紅牛扔過去。

程國禮接過,手指扣住拉環“刺啦”一聲打開,喝進一大口。

運動飲料冰冰涼,瞬間提神。

他發動了引擎。

汽車重新開上大路。

陳家槐不怎麽想搭理程國禮,自顧自打開食品袋,從裏面取出一幾個小籠包,一口一個,三兩下吃完,又擰開一瓶礦泉水咕咚咚往嘴裏灌。

程國禮開著車,看他一眼,涼悠悠地說:“早讓你討個媳婦,死犟吧,現在人到中年,家裏連個給做飯的都沒有。”

“我有手有腳,需要女人伺候?”陳家槐語氣輕蔑,“而且我也沒見蔣蘭給你做幾頓飯呀。”

程國禮:“她晚上就要給我做大鰱魚。”

陳家槐無語。

程國禮湊近幾分,表情賤兮兮的:“鬼哥,要不一起來吃,嘗嘗你弟妹的手藝?”

陳家槐擡起一根手指,隔著空氣指著程國禮,壓低聲,“當年你給老子偷偷下瀉藥的仇我還沒跟你算呢。少說兩句,別逼我扁你。”

程國禮一點不帶怕的,漫不經心說:“馬上上高速了,鬼哥要不怕出車禍,就照著我後腦勺捶。”

陳家槐拿這外表一本正經實則滿肚壞水的混蛋沒轍,冷著臉收回視線,多跟他說一句都嫌嘴巴臟。

之後,這倆死對頭就當真再沒說過一句話。

驅車一路飛馳,數分鐘後,車輛平緩下了高速,拐個彎,順著一條小路拐進去。

一陣風徐徐吹過,菜田裏的青葉雜草在風中搖擺,參天的梧桐樹也沙沙作響。繁密的枝葉讓風掃開,露出一個已經斑駁脫色的指示路牌。

【白鶴公墓】

*

祭品是陳家槐準備的,他這人糙了一輩子,給兄弟的祭品也很簡單,二兩煮熟的刀頭,一瓶二鍋頭,還有一碟子的油炒花生米。

幾樣祭品擺在了墓碑前。

程國禮拿出事先備好的幹凈抹布,在墓碑上仔細地擦拭起來,神色平靜,一言不發。

平時活潑的人靜下來,平時安靜的人,這會兒倒是打開了話匣子。

“又一年了。”陳家槐擡手,仿照當年拍古人肩膀的動作,在墓碑的上方輕拍兩下,“老兄弟,平時閑著,也給拖個夢什麽的,不然咱們都不知道你在那邊怎麽樣。”

今天不是清明,也不是周末假日,偌大的墓區放眼望去,好像只有陳家槐和程國禮兩個人,安靜到極點。

陳家槐看著墓碑上那行冰冷的刻字,沈吟片刻,又道:“今年……還是沒有那孩子的消息。”

話音落地,正在擦墓碑的程國禮動作驟頓。

片刻,他轉頭看了陳家槐一眼,遲疑地說:“當年你遠走雲城,就是為了打探那孩子的下落,這麽多年,就一點消息也沒有?”

陳家槐搖頭,眸光深遠而沈重,道:“為了找到他,這些年我幾乎踏遍了半個中國,可是他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程國禮皺眉:“當年是誰把他從桐樹巷帶走的,查到了嗎?”

陳家槐還是搖頭。

須臾,他垂著眸啞聲擠出一句話:“我對不起阿城。”

見陳家槐這副樣子,程國禮心裏也不好受。他輕輕嘆出一口氣,將手裏的抹布丟回水桶,過去拍了把陳家槐的肩,道:“只能怪老天不公。當年阿城出事的時候,我在外地出遠差,你和顧靜媛也都在國外回不來,蘭蘭對阿城又一直都……真要說對不起,我比你更對不起他。”

陳家槐沒吭聲。

程國禮又道:“你為了找到那個孩子,已經付出你大半生了。”

陳家槐仰頭看了眼天,好半晌才說:“我會繼續找下去。”

風似乎有片刻靜止。

程國禮看著陳家槐眼角爬上的皺紋,輕微擰了下眉,道:“要是一輩子都找不到呢?要是那個孩子已經不在了呢?這些問題你想過沒有。”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陳家槐側目,盯著程國禮道,“除非他化成一團灰,不然我一定能找到他。”

對上陳家槐銳利如炬的目光,程國禮怔了怔,腦子裏莫名便浮現出一張模糊的輪廓照片……

陳家槐看出程國禮神色怪異,蹙眉:“你怎麽了?”

“……”程國禮回過神,被自己那個離譜又荒誕的猜測給逗得笑出一聲,搖搖頭,“沒什麽。給阿城敬酒吧。”

“嗯。”

兩人說完話,便彎腰將碑前的兩個酒杯舉了起來,揚手一撒。

最後一道儀式完成,今天的掃墓之行就算結束。

陳家槐和程國禮跟故人道了別,隨後便轉過身,並肩朝墓區的停車場方向走。

走到半途,天空忽然劃過一陣鳥鳴,幾只飛鳥撲扇著翅膀穿越雲霄。

程國禮忽然出聲,用最隨意的口吻,問陳家槐道,“顧靜媛之前看到過菲菲那個地下戀男朋友,她跟你說過什麽沒?”

“沒說過什麽。”陳家槐有點不解地看程國禮,“怎麽?”

聽見這個回答,程國禮愈發篤定了自己的聯想是天方夜譚,失笑之餘,語氣也輕松幾分,給陳家槐遞過去一根煙,說:“聽說長得不錯,下次有機會,幫我見見。”

陳家槐把煙接過來,懶洋洋地笑:“能見上當然最好,也看看咱們小丫頭的眼光。”

*

侯三開車野得很,上了高速就像解除了封印,一百碼急速狂飆,程菲長這麽大還沒坐過這麽快的車,讓這位掌舵的兄弟甩得心驚肉跳,魂都差點飛出去。

她臉色隱約有些發白,手指無意識抓住了車裏的把手,指骨用力收緊,本想讓侯三稍微慢一點,又怕這麽一來會顯得自己事多,只好又作罷。閉嘴不做聲,硬著頭皮強撐。

一旁,周清南將姑娘的所有微表情與動作盡收眼底,輕微擰了下眉,寒聲交代駕駛席:“車開慢點兒。”

聞言剎那,車廂裏的另外兩個人都是一楞。

程菲眼神輕微動了動,條件反射般轉過眸,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

緊接著,車廂內便響起侯三的聲音,忙顛顛地賠笑:“是我開太快,嫂子不習慣吧?不好意思啊大嫂,我年輕那會兒是賽車手,開車的習慣不好,您千萬別跟我計較。”說話的同時,一腳踩剎車,車輛行駛速度也隨之降下來。

“沒事的。”程菲有點窘迫,回道,“稍微慢一點點就可以,我適應一下。”

侯三也是細心人。他掃了眼中央後視鏡,看那年輕姑娘臉色微白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便問道:“嫂子喜歡哪個歌手?我給你放點音樂聽。”

幹巴坐車是沒什麽意思。

程菲想了下,說道:“最近我都聽的老歌,你放《一生所愛》吧。”

侯三笑:“巧了,我也喜歡盧冠廷。”

沒一會兒,旋律響起,男歌手磁性的歌聲飄揚出來:“從前現在過去了再不來,紅紅落葉長埋塵土內,開始總結總是沒變改,天邊的你漂泊白雲外。苦海,翻起愛恨……”

程菲聽得入迷,忍不住跟著輕輕哼唱起來。

程菲的個性平易近人,侯三和她相處久了,神經也跟著放松下來。跟著哼了會兒歌,升起個念頭,鬼使神差般就對程菲說:“嫂子,你喜歡這首歌,其實應該讓周先生唱給你聽。”

程菲怔住:“嗯?”

“大嫂沒聽過周先生唱歌嗎?”侯三有些訝異,脫口而出地接道,“咱們老大唱歌是一絕,我很早之前在KTV聽過一次,那可不輸任何當紅歌手。”

“是嗎……”程菲幹笑,悄悄用又瞟了眼身旁的周清南。

男人此時正合著眸子假寐,側顏在窗外晨霧的映襯下冷峻而淩厲。

老實說,就這副桀驁到好像分分鐘就能幹翻全場的臉,程菲是真想象不出來這位大佬柔下嗓子唱歌,會是副什麽畫面。

肯定很驚悚。

程菲試著在腦海中想象了一下,對侯三的話愈發懷疑。

這時,始終閉著眼一言不發的大佬終於開口,參與進了程菲和侯三的話題。

周清南眼也不睜地說:“侯三。”

侯三一聽老大有示下,趕緊打起精神:“周先生您說。”

周清南:“以前我沒發現你話多。”

這句話裏的陰沈和不爽顯而易見。

侯三噎住,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今天有點兒忘形,當即驚出一身冷汗,之後便全程眼觀鼻鼻觀心,不再多說一句。

*

中午十二點剛過五分,程菲和周清南乘坐的商務奔馳便下了高速,抵達蘭貴縣城區。

其實,說是城區,也不過是周圍的建築物稍密集些。

蘭貴縣的整體面貌仍停留在九十年代,最高的樓房沒超過七層樓,核心商圈就是個破敗的大超市,左鄰一個同樣陳舊掉墻皮的電影院,右鄰一個名為“蘭貴之香”的大飯店,建築大部分都還是方格子白轉這類外觀式樣。

老舊,落後,而又貧困。

對比起濱港雲城這些大城市日新月異的飛速發展,蘭貴就像一本已經落滿灰的老書,被時代遺忘在歷史的邊角。

梁瀚提前一天就已經到達蘭貴,和這邊的政府人員做好了對接工作。

程菲在路上跟梁瀚聯系了一下。

梁瀚對於徐霞曼安排自己只身趕夜路的事相當不爽,但又不敢把這份不滿表露在上級面前,因此,他心安理得地將這筆賬又記在了程菲頭上。

電話接通,梁主任先是明裏暗裏地諷刺了程菲兩句,程菲不想跟蠢人計較,聽到也當沒聽到,梁主任見她打定主意要裝聽不懂,只能憤憤咬牙,說起正事。

梁主任說,蘭貴政府對考察團一行非常歡迎,縣裏的領導們會親自來迎接從濱港遠道而來的貴客,並設宴為貴賓接風洗塵。

此時,烈日炎炎,梁主任早就隨幾名政府人員一道,等在了蘭貴之香大飯店的門口。

梁主任的身材壯碩肥圓,很有辨識度。

程菲坐在車裏,隔著數米遠便一眼看見了他,當即招呼駕駛室裏的侯三停車。

商務車靠邊停穩。

侯三率先下車,拉開了後座車門。

程菲跟在周清南後頭下了車,擠出笑容,正準備跟梁主任一行熱情地打個打招呼,一道清冷的男性嗓音卻從後方傳來,聲線清潤低沈,語調溫文爾雅,教人一聽便過耳不忘。

“還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程菲聞聲,眼中跳出幾縷驚詫的光,扭頭。

一旁的周清南也臉色微沈,冷冷側過眸。

梅四少爺一襲純黑色西裝,筆挺如畫豐神俊秀,輕輕擡了下眉,朝兩人露出一個紳士又溫和的笑,意味深長道:“程助理,周總,我們又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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